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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〇〇四 交際花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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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連林俞也不禁看著自己不足十歲的小女兒,滿臉的訝異。她過分白的皮膚,端正秀麗的五官,像極了自己從前那個妻子,林俞承認這輩子並沒有給她多少愛——只有尊敬 。若不是為了給寵愛的妾室遮風擋雨,他此生斷然不會娶妻——因為那個時代不允許他將一個出身如此微賤的女子納為正室。

她也如所有大家閨秀一般,舉止得體大方,端莊有餘、可愛不足,所以終其一生未曾得到林俞一丁點的疼愛。可她確實是個再好不過的母親,至少梓桐與允焉寄養在她膝下時,她是盡了十二分主母的誠意去教導疼愛的。

若不是楚望的出世,他為梓桐與允焉悉心經營的完美溫室也不會破碎……

當初說要將嫡女許配給斯家的許諾,本以為永不會實現。楚望出生後,他看著那個同時也帶走了他妻子生命的嬰孩,沒有一粒花生大的腳指,心裏不由得此生唯一一次生出對已逝妻子的一丁點疼愛,但這一丁點疼愛卻不足以支撐他取消楚望與時年仍在外顛沛流離的斯家的婚約。

可沒想到,他硬著心腸作下的決定,如今卻成就大江南北的一段佳話:林家於斯家有雪中送炭之恩,斯家青雲直上便也依舊不忘扶持林家一把。

此刻他盯著小女兒的眼睛,不由得心想,難道真的是亡故發妻在天之靈在護翼庇佑她唯一的骨肉?

待林俞囑咐林梓桐攜幾位弟弟妹妹去院子裏玩耍後,喬太太便給林俞使了個眼色,道,“三丫頭確實很像她娘當年。”

林俞也點頭,礙於摯友在一旁,說道,“確實很是聰明。”

斯應似乎對未來兒媳頗有些滿意,便問道,“此去北平,你便只帶上梓桐一人?若是林兄放心將楚望交與我,便不如我出資送她與言桑一同去留學,待言桑大學畢業,楚望也高中畢業,便一同回國舉行婚禮。”

林俞臉色一沈,搖搖頭道,“三丫頭尚且還太小了,語言也不通。你此行不同去,言桑也是個半大孩子,怕是自己也未必照顧得好。況且三丫頭最淘氣,只會徒然添亂。”

斯應便又問道,“那這兩個丫頭……”

林俞道,“這兩個丫頭沒母親,漸漸大了,我這個做父親的未必能教的好。紹興是個小地方,便想著這兩年將她兩托付給大姑母,學些香港上流人家女孩子應該學習的。英文,法文,鋼琴,待人接物等等。再有幾年二丫頭也該嫁人了,那位親家兒子也在日本留學,便也使那位少爺不至於學成歸來,便嫌棄我們守舊人家的閨女思想過於陳腐,跟不上時代。”

他這話說的是另一位親家,斯應便也聽到心裏去了,不禁也陷入沈思。

喬太太便道,“恰巧我家先生那邊的侄女,也過來我這邊念書,便也借住在家。三個女孩年紀相仿,一起學東西便好互相督促,互相陪伴,學的更快一些。”

她話一畢,另兩人都覺得十分妥當,便也點頭應允 。

“只是……”喬太太想起那一臉騷情的女人,便不禁擰緊眉頭,“我那離那位很近。二丫頭素來乖巧,明事理,我倒也不擔心。只是三丫頭,心思活絡,住得這麽近,日日聲色犬馬的,但願別叫人教壞了。”

“心思壞的,不用教也壞。教不壞的,便是打從下雨天魚市裏過,鞋底兒也不帶泥。”

一個低沈卻嬌媚的性感煙嗓,隔著一條巷弄,不遠不近的飄了進來。一同飄進來的還有一位大冬天裏也著一件旗袍,外面罩著一件白狐毛大衣,一雙高跟鞋恨不得直接脫下來就能行兇作惡的妙人。

正在院子裏玩耍的林楚望不由得被這聲音吸引了,便那聲音的主人望去——如絲媚眼藏在漁網帽下,只露出半截高挑鼻梁,和塗了暗紅色口紅的性感雙唇。

這時屋裏的林俞略帶怒氣的聲音也穿堂而出:“當年誰說的,若不是我死了,便絕不來見我的?”

妙人飄到一半,便遠遠斜靠著圓拱門,笑道,“哦,原來你還沒死啊?”

那屋子裏沈默片刻,女人便又笑著說道,“不過是想著二夫人十年忌日快到了,但我下月去馬來亞抽不開身,便提前過來給她上柱香,同她說說話,沒想順道撞見了你。哎,早知便不走這條路了,怪使你們尷尬的。”

還沒等林俞開口,林梓桐和林允焉便似見了鬼一般,拉著林楚望離這女人遠遠的。林楚望被拉著逃離這個妖精,一邊卻在心想,好美的女人啊,簡直滿足了她對民國時期風華絕代、風情萬種女子的種種幻想。就這樣一邊被拉著跑時,她又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此時那女子也斜倚著墻,嘴裏叼著一支香煙。見她看過來,眼波也低低地朝林楚望掃過來,兩只指頭取下香煙支在指尖,微笑時,淡淡煙圈便輕輕從嘴角呵了出來。

林楚望不禁看呆了:此等尤物究竟何人能招架得住?!

斯言桑一路跑著,便也疑惑的問道,“我們這是在跑什麽?”

允焉道,“這是我們那位多年不見的小姑媽,是十裏洋場上的風雲人物,是一位著名交際花。我爹從小便教我們往後千萬別像她一樣,見到了便離得遠遠兒的,有多遠離多遠。”

楚望跑的氣喘籲籲,忍不住停下來歇了口氣,“可是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我們為什麽還在跑?”

梓桐也停下來,一臉不悅道,“三妹妹,那可不能叫美,好人家女孩斷斷不是那樣的。”

楚望點點頭道,“我知道,好人家的女孩除非受了重大挫折,否則絕不可能成那樣。”成那樣有故事有味道的香艷女子。

允焉道,“你方才沒聽見大姑媽說嗎:最擔心你跟著小姑媽學壞了。大姑媽的擔憂也不是全無道理。”

楚望莫名其妙得了一通奚落,卻又不能同這個時代的小破孩講道理。白人隨便長長,也長得高鼻大眼長睫毛瞳孔深邃。因為長得張狂居多,所以物以稀為貴,白人的美人中卻屬帶著些許內斂風情的最出眾,諸如赫本和波特曼;而黃種人卻剛好相反,端莊典雅的多了,嫵媚得獨樹一幟的,諸如張曼玉邱淑貞之流,全勝在風情與氣場上。喜劇之王時代的張柏芝,卻偏偏水手服的清純和吸煙發廊女之間的矛盾與沖突能成就這個角色的美感……她十分想說,你們品味著實不佳,實在迂腐!可是這事卻沒法解釋,只好自我寬慰道,可能是我文化程度不夠,所以連品味也不到家,趕不上你們文化人的潮流。

斯言桑略略想了想,則道,“我在國外時,白人男孩子有一些十分喜歡東亞與東南亞的女孩子,甚至有些與我同齡的男同學,認為亞洲女性,不超過四十歲,許多都是很美的。我曾問過,他們說:因為她們性感又不失內斂,一顰一笑都是風情,看著她們便覺得懶懶的,甚至懶得老去懶得發胖——我想他們指的大概就是這一種。”

斯言桑說完,林楚望不禁熱烈的為他一番言辭鼓起掌來。說得好,說到她心坎裏去了。斯言桑則好似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發表這種言論,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林允焉則紅著臉道,“言桑哥哥,你怎好胡亂品評女孩子?”

斯言桑則一楞,“我……我在國外呆久了,規矩沒有學好。冒犯妹妹了,真不是有心的。”

梓桐亦道,“雖說我們兩家從小就有往來,你與三妹妹有婚約在,又因你自小受的國外教育,便能時常與兩位妹妹一同走動。要是放在別人家,男人可是不準踏步進閨閣門半步的。若是說話還沒個遮攔,被人聽了去,兩位妹妹可要被外面人說閑話了。”

斯言桑紅了臉,連連道歉。

楚望看斯公子被這兩兄妹你一眼我一句的指責,竟都還謙虛認錯低頭道歉。心想著,斯家家教可以說相當不錯了。別人來了是客,被兩兄妹鬧得到讓林楚望覺得有些欺人太甚。四人在穿過巷弄通往花園時,林楚望不經意間走到斯言桑聲旁,小聲說道,“你別理我哥哥姐姐他們,我覺得你說得挺對的——有些美是閱歷美,那種美是經歷一番摧折後才有的,也是暖房裏的花兒決計長不出來的,所以特別使人著迷。”

斯言桑一聽完,微微睜大了眼睛,壓著聲音笑道,“這話我都不敢說,你也敢說!不怕你爹爹罵你?”

“我不說你不說,我爹爹怎麽會知道?”楚望眨眨眼,笑瞇瞇的說,“我當你是友軍!你可別出賣我。”

斯言桑被她的說法逗樂了,“那我們是同盟國還是協約國?”

楚望回憶半晌,也回憶不起一戰時哪些國家是同盟、哪些國家屬於協約。

斯言桑看著她仰頭認真思考的笑臉,湘妃竹葉的影子斑駁的落在那張白凈的小小臉頰上,風吹得竹子沙沙作響,那點點亮光也跟著晃。明明滅滅的,映那漆黑的瞳孔裏仿佛有丁點星光。

“不如三妹妹和我一同去國外念書,山高水遠的,也不用擔心我寫信回來告狀。”

“我與你同去,你便能撿我更多說話的漏洞,寫信回來告狀。”

斯言桑便笑了,認真去看她,“我同你說認真的。若是你願意去,我父親也會很高興,林叔叔也不會阻攔。”

出國嗎?

楚望心中略作權衡,很快就有了結果。片刻,她笑說道:“你我年紀尚小,漫漫長途,恐無法照顧彼此。我如今便在家乖乖等著,只盼著你學成歸來莫要忘了我,嫌棄我。”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發現有個稱謂錯誤:爸爸的姐妹應該叫姑母不是姨媽,腦子混亂了,之前也都更正過來。

喬太太=大姑母=香港一位OBE官佐勳章爵士太太(也是來往英、港的貿易商人)

葛太太=林四太太=小姑媽=香港一位富商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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